泉州南外宗正司百年海丝光影
来源:泉州晚报 发布时间: 2025-04-25 10:27 作者:刘志家

周末,漫步泉州古城,不觉来到位于肃清门西南方的南外宗正司遗址,谁能想到,展馆里那一块块或许并不完整的“官”字砖、莲花纹瓦当、兽面纹瓦当等建筑构件,竟藏着一段千年前皇族的传奇故事。

南宋建炎三年(1129)始,南外宗正司自江苏镇江迁置泉州,先后随迁宗室成员计三千余众,司署择址于古榕巷内之水陆禅院。南外宗正司驻治泉州长达147年,完整呈现了皇权经济体系与海外贸易形态互动融合的演进历程。

南外宗正司迁置泉州,直接和间接推动了泉州人口迅速增长。《泉州市志》载,淳祐年间(1241—1252),泉州人口总数达132.99万,城区人口达20多万,泉州由上州升为望州。

庞大的人口规模成为驱动消费市场扩张的核心动力,更直接推动了泉州手工业技术体系的迭代升级。伴随南外宗正司南迁进程,罗、绢、纱、绫等高端丝织品制作工艺被引入泉州,同时迁入织造、刺绣、彩绘等完整技术链条的熟练工匠群体,极大提升了泉州织造产品的技术和质量。当时,织造的“泉缎”,与蜀锦、吴绢同享盛名,是朝廷的高级贡品。泉州境内兴筑起规模可观的瓷窑群。矿产采冶与制糖工业亦臻鼎盛,铜铁所铸之锅、鼎、针等器具广输南海诸蕃,而白砂糖、冰霜糖等精制糖品更以“浮舶鬻商”方式远销海外。南宋地理学家王象之编纂的《舆地纪胜》收录泉南民谣云:“州南有海浩无穷,每岁造舟通异域”,印证了当时得益于发达的海运产业体系与成熟的航海定位技术,构建起完善的航运保障体系,确保海外贸易物流畅通无阻。

生产技术的迭代革新为海外贸易构建了技术支撑体系,而宗室阶层特定特权则形成关键政策驱动力。宋廷奉行“存恤远人,优异推赏”,建立外商招徕激励机制,对成功引舶的商贾及官吏实施系统性奖掖。宗室群体专享关税豁免权,深度介入跨国商贸领域,形成具有制度优势的“宗室舶”运营模式,攫取可观的制度性收益。与此同时,宗室集团着力构建系统化人才培养机制,对宗室子弟实施“通蕃语、晓海道”专项教育计划,培育专业化的国际贸易人才。

凭借雄厚的资本储备与广泛的社会资源网络,宗室子弟组建并运营大型远洋船队,持续拓展海外贸易版图。宋宝庆元年(1225)赵汝适所著的《诸蕃志》记载,与泉州通商往来的国家和地区58个,东自今日本、菲律宾;南止印度尼西亚各群岛;西达非洲及意大利之西西里岛;北至中亚及小亚细亚。此时的泉州港“风樯鳞集”“涨海声中万国商”,成为“夷夏杂处,权豪比居”的国际都市。后渚港沉船出土的19方“南家”牌签(“南家”为泉州居民或南外宗正司所属官吏尊称南外宗子的徽记),占出土牌签总数的20%,印证了皇族参与海外贸易的历史现象。《宋史·食货志》载,元祐二年(1087)泉州设置市舶司,乾道二年(1166)迁罢两浙市舶司,泉州市舶司成为南宋两大市舶司(泉州、广州)之一。到了绍兴三十二年(1162),泉、广两市舶司舶税一年净收入便达到了200万缗(mín,古代铜钱的计量单位,指一贯铜钱),约占当时南宋朝廷年度财政总收入的二十分之一。

《闽书·宗室志》载,1129—1277年间,11位宗室任职市舶司提举主导海贸77年,出现“宗室提举,通判监官皆赵姓”的局面。南外宗室直接介入泉州市舶司事务,为海外贸易的繁荣提供了政策支持和管理保障,确保巨额贸易税和奢侈品优先供给宋廷。嘉定十七年(1224),宗子赵汝适掌市舶司,勤于舶务,广泛接触番商,首创“分纲制度”,以“安郡”“河郡”牌签划分货舱,将占城檀香、三佛齐玳瑁直供临安皇室。其所著的《诸蕃志》是中国最早介绍海外诸岛国的人文、经济,以及与泉州通商贸易航线和物类的重要史籍,是中华民族乃至世界珍贵的历史文献。

作为“泉州: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”22个世遗点之一的南外宗正司,其百年兴衰是皇权经济与海洋文明的一次深度对话:皇族的奢侈消费倒逼出技术革新、制度创新,文明碰撞催生了治理智慧。当我们凝视市舶司遗址的“舶亭蒲”铭文砖,或许能听见八百年前宗室子弟在天宝池畔计算市舶利润的声音——那不是简单的王朝挽歌,而是一个文明向海而生的潮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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